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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早上的逃亡”以被学校发现并被强行带回告终,此时,一举一动也就显得格外警惕。广告衫
凌晨3点,穿过了小镇,穿过了机场。由于不时地躲避夜行的汽车,蒿草丛中的露珠和雨水很快浸透毛衣,冰凉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根木棍,那是准备与随时扑上来的野熊、野狼格斗的武器。几小时的徒步行军,让两条小腿肚酸肿发胀。
渐渐的四周的黑暗化成了茫茫的白雾一片。前方就是钏路市,逃亡者带着一身疲惫,悄悄在钏路站后面一间无人的小棚里换上了干衣服。当开往札幌的电车还有一分钟就要发车时,奔进车站,几乎是关门的一刹那跳进了车厢,随着电车发动,逃亡”胜利了
这是1989年6月的日本,阿寒镇这群中国学生的此次夜行,后来成为了震惊全日本的北海道“大逃亡”
丁尚彪是逃亡者”之一,时年35岁。半年前,上海,这名青年花了五角钱从他人那里买了一张飞鸟学院-阿寒镇分校的资料,并举债42万日元(约人民币3万元)将妻女留在上海,独自一人来到日本。
由于早年被“下放”而错过读书机会的本想在日本重新建立自己人生的动身点。
依照设想,念完阿寒镇的语言学校后,会考入日本的大学,日后再将妻女都接来日本一起生活。
那个年代,中国人只在日本电影《追捕》中见过北海道,知道那是一片荒凉、寒冷的地方。而到阿寒镇才知道,这个“蜷缩”北海道角落里的小镇人口极其稀少,几乎全是老人和儿童,政府之所以同意招收这批学生是为了解决该地区人口过稀的问题。
可对中国学生来说,本打算边学习、边打工还债,可学校一带连便利店都没有,哪里去打工,怎么还债?
NHK电视台曾在全国连续报道了大逃亡”经过,记者米原尚采访后说:号称最先进的日本国土,竟然还有一块连举世公认生存能力最强的中国人都不愿呆下去的地方。飞鸟学院-阿寒镇分校首批56名学生,半年后只剩下了七个人。
当年,丁尚彪一路逃到东京,一呆就是八年。签证很快过了期,沦为在日非法滞留人员。
为了不吵醒房东,总是踮着脚上楼。东京打工还债的这几年里,逐渐改变了自己的目标—要努力赚钱,将来把女儿送去国外一流的大学深造,把自己无法实现的求学梦,寄托到女儿的身上。
来到日本前几年,拼命打工还钱,也没有钱,穷惯了钱放在口袋里,自己不知道怎么去用。丁尚彪说。
这是东京丰岛区一栋修建于30年前的木板楼。丁尚彪做饭、洗澡、如厕、睡觉都是楼上那间不足10平米的小屋内。洗澡的设施是丁尚彪特制的一个澡盆大小的塑料袋,花洒”就是洗碗用的热水喷头。洗澡时,人必须站在塑料袋里,水才不会流到地上。洗完澡,再把塑料袋拎起来,从洗碗的下水口把水倒出去。
一跑来的时候,老婆他想不通,总认为我这里是不是有了其他女人。其实我就是想为女儿拼点命。望着墙上女儿的照片丁尚彪哽咽了离开上海时,女儿还只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而如今(1997年)已在毕业班里做着高考前的最后冲刺。
文革风暴中,1970年,丁尚彪被下放到当时中国最穷的地方—安徽五河县。贫瘠的土地结不出半粒麦穗,土地是龟裂的住的透风的泥房。粮食的紧缺,迫使老丁每天都要干十个小时以上的活,就是那种忍受着饥渴,令人痛苦绝望的日子里,老丁邂逅了妻子陈忻星。
陈忻星和老丁一样,也是从上海下放到五河县的那个没有电灯,没有煤气,连自来水都没有的环境中,两人共同许下“要同甘共苦,协力共勉生活下去”誓言。
不久,文革结束,回到上海。随后他女儿出世,怀着对未来光明前途的神往,为女儿取名“晽”字。
妈妈特别开心,开心死了都掉眼泪了丁晽笑着说。1997年夏天,收到纽约州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老丁在上海的家,70年前所建的老房子的二楼。一楼的公用厨房昏暗、狭小,陈忻星每天下班后做了饭,再端到楼上房间和女儿一起吃。晚饭后女儿在角落的书桌写功课,陈忻星就在一边读报,两人共睡一张床,为了贮备留学费用,母女俩相依为命过着简朴的生活。
女儿在上海的最后一晚,行李已经收拾了大半。
一家人分三个地方。陈忻星低声呢喃,原来烧香,听说三根香的长短要一样,烧了三根长短不一的要分三个地方去的说着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
很长一段时间,和女儿并排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语,突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叮咛道:以后要你自己一个人去闯了都老了笑了两声,可房间里只有头顶的风扇在呼呼吹着。
八年前,同样在虹桥机场,陈忻星送别了自己的丈夫,至今未团聚;此地此刻,又再度送别女儿,不知何日再见。
两人约在日暮里站,列车还没停稳,丁晽就兴奋地喊道:看见我爸了丁尚彪也立刻迎了上来,从女儿的手中接过了行李箱,没有拥抱,就像一次平常的回家。
列车里父亲调侃着女儿“该减肥啦”还割了双眼皮嘛”丁晽娇嗔地答道:不要和人家说嘛。
吃完饭,缄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老丁开口:当年临走的时候,隔着机场的玻璃窗,哭,也在哭,还记得吗?
记得一点。
那时候这么小,就是蒙着脸哭。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第二天,开往成田机场的特快列车。老丁只能把女儿送到机场的前一站,由于非法滞留,无法进入需要出示身份证件的机场。
列车在站台停靠了足有半分钟,丁晽捂着脸,父女两只隔着一扇窗,就像当年丁尚彪离开上海的时候一样。
见到爸爸的时候,本以为八年了多少会有点生疏,但不管怎么样爸爸还是爸爸。和他一起的时候我只想表示得开心,不然我难过,会比我更难过的丁晽说。
18岁,丁晽独自来到纽约求学,父亲继续留在东京打拼。上海,单身一人的陈忻星也在拼命工作着。这是一家建立已久的制衣厂,陈忻星入厂工作至今已有20个年头。都讲去买点好衣服穿穿,享受享受,总觉得衣服够穿就好了
为了去探望女儿,一直在申请赴美的签证。从丁晽出国那年算起,连续申请了五年,11次,可惜,星条旗却不懂母亲的心思。
2002年春,陈忻星的第12次申请获批了心中,还有一个期盼已久的愿望,飞往纽约的途中,利用中转时间,最长可在东京停留72个小时,这是和丈夫见面的唯一机会。
感觉反正很漫长,这13年那么的长,天天在盼,盼着总有一天要团圆。
临行前一天,特地去附近的一家裁缝店,用外甥送的料子做了件衣服,还烫了个头。而此时,东京,老丁也忙着准备迎接妻子的来。
老丁翻出了一个大红色的枕套:这是结婚用的枕套。25年前,亲手缝的带了一个过来,留了一个。憨憨地笑。老丁的门牙已经稀疏,装满了假牙。这几年,自己的牙齿只剩下八颗。
同样是日暮里站,同样是未及列车停稳,陈忻星就认出了13年未见的丈夫的身影,同样没有拥抱,丁尚彪接过妻子的旅行箱,等车的间隙,默默地从面前注视这个女人良久。
这几年,老丁年龄大了再加上日本经济不景气,只能去扫扫地,洗洗碗,一周工作七天,全年无休。看着丈夫在厨房做菜的背影,看着墙上女儿的照片,和自己亲手缝制的枕套,陈忻星欣慰的笑容中充满了怜惜。
第二天,两个人相约一起去旅游。老丁挽着妻子拍合照,带妻子尝东京的小吃,赏樱花,看夜景,一同烧香祈福。
这是两个人的东京。72个小时,3天的中转时间,终于,只剩下,默然。
五年前的夏天,也是开往成田机场的这趟列车里,老丁与女儿分别;此时此刻,再与妻子分别。
仿佛一切在重演,直到列车开出站台,陈忻星才频频回望,窗外的景色飞快掠过,这个陌生的国家,丈夫奋斗了13年的国家。
2004年6月,丁尚彪决定回家了
回国前,老丁决定再去一次阿寒镇,15年前,也正值这个季节,日本之旅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北海道“大逃亡”后的15年,镇里的人口仍在不时减少,政府已经决定把阿寒镇并入钏路市。
看着如今已经废弃的教学楼,堆在墙角的课本,老丁不由有些悲伤。
虽然当时的债务很沉重,但是经过了15年,还是多亏了这个地方。15年前,走到这里的时候想,人生也许是悲痛的但现在看来)人生是绝不可以放弃的
如今,老丁的女儿已在美国取得了医学博士学位,将父母接到底特律一同生活,20年,曾经天各一方的三口人,终于团聚到一起。广告衫